囧司徒走了,谁来嘲笑下一届总统?
作者:哈德利·弗里曼 来源:观察者网
【8月7日,乔恩·斯图尔特主持的最后一期“每日秀(Daily Show)”播出,他也就此正式告别了这档主持了16年的深夜政讽脱口秀节目。
乔恩·斯图尔特又被观众称为“囧司徒”(或“囧叔”),自1999年接手“每日秀”后,他将这档普通的假新闻喜剧秀打造成一个史无前例的文化现象。“每日秀”的嘉宾可能是全美电视最豪华阵容,包括总统奥巴马、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前总统克林顿等。但并非是豪华的嘉宾阵容提升了“每日秀”的知名度,而是囧叔利用喜剧的形式针砭时事,常拿政客和明星开涮。“囧叔”在观众间声望极高,尤其在一些威权国家,他的声音代表了自由派立场。从1999年至今的每个美国总统选举年,“每日秀”都被公众认为理性的声音,对政客和选民有不可忽视的影响,有中国网友戏称囧司徒为“美帝良心”。
囧叔宣布离职后,舆论一片悲痛之声。一向自恃冷静的《纽约客》杂志也登出了一篇标题为“给2016年总统大选带来一些理性声音的最后一线希望已死”的文章。以至于囧叔开玩笑道:“难道我是已经死了吗?”
令人生疑的是,囧叔为什么选择在美国2016年总统大选17名共和党候选人的首次辩论后离开?离开后,他又作何打算?
本文原发于《人物》杂志微信公众号(renwumag1980),来源:卫报,编译:李晓磊、郑嘉馨。观察者网授权转载,特此感谢。】
囧司徒在节目中嬉笑怒骂
乔恩·斯图尔特以前从未想过,他终于要面临与这份“世界上最完美的工作”告别的时候了。不是什么大彻大悟,也并非灵光一现。“生活,”他谈起自己时语气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自嘲,“并不总是会有什么指引着你,或直接对你说,是时候离开了。”
他更愿意风趣地称自己的离开为一段“长期恋情的结束”。“并非是这节目不行了,也不是我不知如何继续做下去了,这有点像,‘啊,一切都很好,只不过我没了从前那种满足感’。”他把手放在桌子上,这样总结到。
“这些东西是周期性的。你有不满意的时候,但过一阵子这种感觉又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当这种状态持续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频繁频繁,你就会意识到,好吧,我可能真的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这几个月里,我们一共聊了两次。去年十月,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和家人一起从纽约飞往伦敦参加他导演的电影处女作《玫瑰香水》首映。影片讲述了伊朗裔记者巴哈里(Maziar
Bahari)在2009年伊朗大选期间前往德黑兰报道,被当局无理由囚禁折磨的故事。
第二次,在他宣布自己将从“每日秀”离职后,我们做了简短的交流。当时他正在纽约的办公室,准备录制周五晚的节目,情绪中很明显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声音低了半个八度,听上去疲惫而沉重。
但说到在伦敦的电影,他就变得活跃起来。兴高采烈地讲起我们见面的那个酒店房间里一些他觉得不错的装饰。他还用那种每日秀粉丝非常熟悉的,既真诚又讽刺的语气,对迷迷糊糊的服务员夸赞盘子里的食物:“这真是一盘漂亮的番茄和干酪沙拉,道具师做的真好!”
就像每一个电视名人一样,现实中的他更加帅气,但并没有在演播室里显得那么高大,仅有1.71米高。在电视上看惯了他这么多年西装革履的样子,看到他穿T恤和休闲裤,有点让人不习惯。
52岁的乔恩·斯图尔特仿佛有着20多岁的朝气和精力。他对恭维似乎有种天生的反感,如果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电影中的一些东西,他都会说这是人物原型巴哈里,或是演员盖尔·加西亚·贝纳尔,或是大家一起的功劳。有批评他的人说,斯图尔特是东海岸精英主义的缩影,但我看到的更多是来自他家乡新泽西式自嘲的勇气,而不是曼哈顿那种傲慢的锐气。
他听到这句话或许皱起眉头:过去16年,斯图尔特在美国文化和政治版图中其实已经占有一席之地。《每日秀》的流程一般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由栏目内员工“假扮”记者(Steve
Carell, Stephen Colbert and John Oliver
)进行喜剧式报道讽刺时政,之后是斯图尔特的一些解读,最后节目快结束会邀请明星、媒体人或政客来到演播厅与囧司徒进行对话。不过,他已经从一个纯粹的讽刺家演变成一个会把美国自由进步的地方带入自己段子里进行夸赞的主持人了。
今年年初,《查理周刊》总部枪击事件发生后,他做的感人独白一直被广为传颂;他多次在节目中表现出的对民主党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的支持,这帮助她得到了公众的关注,使她从一个哈佛教授成为2016总统候选热门;他还积极地为9·11事件冲在第一线的救援人员发声,他们很多人在此后一直忍受着疾病带来的痛苦。这一切促使纽约《时代》杂志把他比作当代的沃尔特·克朗凯特和爱德华·R·默罗,这两位都是美国历史上最受尊崇的新闻播音员。这在自我主义和自我吹捧泛滥的美国电视新闻界似乎有几分讽刺,在这个领域影响最大的人竟是斯图尔特——一个对自己的盛名如此没有兴趣的人。但比起他的18次艾美奖来,他更喜欢与家人呆在一起。
囧司徒和奥巴马在节目中
2008年乔治·布什卸任时,有些人担心斯图尔特将会失去调侃的对象,但事实并非如此。斯图尔特常说自己是左派,民主党的奥巴马第一次作为美国总统做客《每日秀》时,他直言奥巴马当时竞选时的口号应该从“Yes,we
can”(是的,我们可以)改成“Yes,we
can,but…”(是的,我们可以,但是……),奥巴马不得不承认这种说法的正确性。当时的囧叔以大笑回应总统的肚量,而现在,再有人跟他提起这事,他会耸耸肩说:“这是挺伤人的,总体上讲的确是这样——不过这也恰恰是节目特色。”当问到在什么时候他与采访对象会产生真正的情感联系时,他反过来问我:“你看过节目吗?大多数情况下,我甚至不在听他们说什么,但我就是能和任何人闲扯6分钟。”
在去年十月份的那次见面中,我问他是否正在考虑离开《每日秀》。他开玩笑道:“你给我一份工作吗?”
我问他对《卫报》感不感兴趣,囧叔说:“啊,我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作家。”
但他并没有完全否决这个提议:“(如果我离开了《每日秀》),我仍然会继续做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无论是一个单口、脱口秀、书籍还是电影,都是通向同一个目标使用的不同交通工具,它们最终会驶向关于何为民主国家的交锋对话,驶向人人生而平等的宪法理想。那些社会中的各种矛盾如何浮现?我们应该如何诚实地评价我们的失败并继续向前?”
原来我以为,他决定辞职是因为他在《玫瑰香水》中发现了更多的乐趣,但斯图尔特否认了。
“我只是想,有没有其他道路可以达到这个目标?除此之外,我觉得当我的小精灵们放学回家时我已经在家了,那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囧叔有一个十岁的儿子Nathan,和一个九岁的女儿Maggie。囧叔通过一个填字游戏向妻子Tracey求婚,他们的婚姻和他做《每日秀》的时间一样长。
囧司徒和家人
如果有什么其他理由迫使他离开《每日秀》,那或许就是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我已经做过四次总统大选专题了,但我发现这一次的大选和往日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他说。
“对于《每日秀》来说,囊空如洗时你不会想要离开。所以我想这是一个更好的时机,当有什么能够给你辅助时,像是一场总统竞选。但真的,《每日秀》的价值要比我的贡献大得多。”
斯图尔特喜欢把《每日秀》的成功归功于“团队”,但他一直深入参与脚本写作、修改草稿一直到节目播出的各个环节,他离开后这个节目依然会面临着巨大的改变。他评价他的继任者——南非喜剧演员Trevor
Noah——为一个“非常体贴、周到和风趣”的人,并且在Noah被发现曾在推特中对犹太人、肥胖妇女和跨性别者进行嘲讽时为他辩护。
在囧叔宣布离职后,舆论一片悲痛之声,以至于他第二天开玩笑道:“难道我是已经死了吗?”即使是一向自恃冷静的《纽约客》杂志,也登出了一篇标题为“给2016年总统大选带来一些理性声音的最后一线希望已死”(the
last hope for bringing some rationality to the 2016 Presidential field died
)的文章。
自从奥普拉·温弗瑞在网络电视上宣布退休之后,还没有一位美国电视主持人的离开获得了如此广泛的国际关注。斯图尔特对此不以为然:“如果奥普拉离开后世界照常运转,那我非常肯定,没有我也没关系。”
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为斯图尔特的离开感到惋惜。福克斯新闻指责斯图尔特“并不是一个向善的力量”,他对很多事实的批评“没有任何立足点”。《每日秀》很快便在Vine上发布了一条关于福克斯新闻最佳事实扭曲的短片进行回击。
斯图尔特对他的16年脱口秀时光并非没有遗憾,2011年一场平淡无奇的采访至今让他耿耿于怀。采访对象是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他开始打官腔,”斯图尔特惟妙惟肖地模仿拉姆斯菲尔德说话,“‘Mnah
Mnah Mnah,是的,你必须记住,这是9·11, Mnah Mnah’,我当时应该追问,但他很擅长转移重点。”
囧司徒在演讲
2012年,斯图尔特在华盛顿举行的恢复理智集会(Rally to Restore
Sanity)中做了一次公开演讲,吸引了215000人前来。当他谴责媒体为“这个国家的全天候时政评论者,永远的恐慌冲突制造者”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我为《卫报》报道了这次集会,他被从人群中拎出来放到台上时看起来并不是特别舒服。他承认涉足政治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比起真正走进去他更愿意待在外面做一个旁观者。
无论是左翼媒体还右翼媒体,斯图尔特都极尽嘲讽。“整天看着这些频道是令人沮丧的,”斯图尔特说,“我经常感到沮丧。我认为我们就像掏粪工,我戴上头盔走进粪池,祈祷我不会因此染上肺病。”
囧叔出生在纽约,并在新泽西长大,他是一位教师和一个物理学教授的儿子。他在越南战争和水门事件的阴影下成长,这些事件使他在日后“对官方报道怀有健康的怀疑态度”。他开玩笑地回忆起他在Woolworths的第一份工作被哥哥炒了鱿鱼,并将这件事定义为他年少时光的“疤痕事件”。
但斯图尔特的父母在他11岁时离婚了,这促使他放弃了原来的犹太姓改为现在的“Stewart”。他和犹太人父亲的关系依然“复杂”。“我想过使用我母亲娘家的姓,但那对我父亲来说太打击了,”他说,“我和我父亲之间有什么矛盾吗?有。但是人们总是透过种族有色眼镜看待我改姓的问题。”
对于斯图尔特来说,改姓与犹太人的身份毫无关系,但旁人并不这么认为。“当我批评以色列一些行动时,总会有声音说‘他改变了他的名字!他不是一个犹太人!他讨厌自己!’我会说,‘我因为很多原因讨厌自己,但绝不是因为我是一个犹太人。’”
大学毕业后,斯图尔特在纽约表演单口相声,90年代在MTV有了自己的脱口秀节目。1999年,他接管了喜剧中心频道后来标志性的《每日秀》,将它转变成一个关注新闻和政治的节目。对于即将38岁的他来说,这是一份理想的工作,他说,“我不能再创造一个更好的节目了”。
自从斯图尔特宣布即将离职后,有许多文章称他为美国年轻人最可靠的新闻来源。“在信息的海洋里生活的这一代人,他们唯一的新闻竟然来自于每周四天,每次几分钟的节目,我真的很惊讶。”
当我说,他是一个名人时,他笑了。“我不是麦当娜!”他脱口而出,扬起了一边的眉毛。名声给他带来的唯一不自由,是“我不敢在住棚节(犹太节日)时在上西区晃荡”。
如果硬要让斯图尔特承认他的节目带来了什么影响,他第一时间会想起2009年10月的糟糕经历,《每日秀》在伊朗采访了马里尔·巴哈里不久后他就被伊朗警方逮捕了。“不只是马里尔,我们在那里采访的所有人都被逮捕了。所以,作为美国人,我们想,‘这一定都是因为我们’!”他说。
《每日秀》联系了被捕者的家属并问他们可以帮忙做些什么,得到的回答都是一致的:在节目中继续谈论这次的逮捕。但讽刺的是,《每日秀》到那里去是为了破除布什对它“邪恶轴心”的描述,斯图尔特希望美国人能够看到这是一个居住着“拥有家庭的很棒的人”的国家。尽管他们找到了一些,但这个策划最终呈现出的“是一次发人深省的体验”。
当巴哈里在被囚118天后终于获释时,斯图尔特得知伊朗警卫利用《每日秀》对他的采访作为折磨和监禁的理由。“那真的,”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震惊了我。”
他和巴哈里成为了朋友,当巴哈里在美国时,他们会在曼哈顿斯图尔特家的附近一起共进早餐。巴哈里希望有人能把他的自传《Then They Came For
Me》拍成电影。斯图尔特帮巴哈里联系编剧,但他们大多数都已经很忙碌了,囧叔开始感到“不耐烦”。然后,在咖啡店吃下一碗燕麦后,他和巴哈里决定将由斯图尔特自己来编剧和导演这部影片。
《玫瑰香水》将重点放在Bahari和一个狱卒的关系上,由金·波德尼亚出演。电影中对自由的追求显而易见,但为了故事的发展又有所克制。研究伊朗关系的专家无疑会发现其中对政府的描述过于简单,斯图尔特也承认这一点。
另一个对这部电影的批评是缺乏伊朗演员。金·波德尼亚是丹麦人,伯纳尔是墨西哥人。斯图尔特对这一点同样并不否认。“如果我是一个伊朗人,我看到伯纳尔,会想‘你是认真的吗’。但马里尔是我们的试金石,如果他能够接受,我也不必要为此忧心。我原来的想法是,在波斯拍摄这部电影,并且使用真正的囚犯,所有的演员都将是伊朗人,但马里尔对我说‘你希望人们来看这部电影吗?’”
这部电影得到了不错的评价,但最后只有三百万美元的票房,斯图尔特在《每日秀》上自嘲,并假装哭泣。毫无疑问,他是失望的,“我希望能有更多人去看它。但这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我知道这部电影和《饥饿游戏》不同,但我希望它能够在英国引起更多的反响。”
接下来,斯图尔特说,他希望能够拍摄更多的电影,他现在还没有打算退休。但对于已经习惯了每晚看他节目的粉丝来说,他的离开并没有这么简单。对于关心美国政治的自由主义者来说,他的离开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这个国家会继续走下去的。”他说。没错,会的,但他的离去依然令人感到心碎。
原标题:再见囧司徒,为美国总统大选带来理性声音的最后一线希望已死
来源时间:2015/8/11 发布时间:2015/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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